《易冒》序

序易冒王序余在长安时,即闻程君元如贤,后十年而始得访君于家,元如辞以疾,余因胡子旅堂为介绍,过从者再,元如始出。

聆其言论,盖君平公时之流也。

自时厥后,余数过其家,元如虽卧病,必强起为余坐谈弗倦。

一日谓余曰:吾五岁而瞽于痘,不能习举子业,学医不成,始学易;初从星元先师游,晚遇枯匏老人,互相质证,有所悟,命人笔记,历年成书,而但虑辞多烦冗,意或重复,因托旅堂为余商订,书成公其为我序之。

余应诺。

未几旅堂殁,余窃虑无有赞助此书于成者矣。

元如益伤悼痛哭,病日深,余往问疾,不能出,然犹异其必起也。

无何而元如亦下世矣,呜呼痛哉!甫浃旬,有人衣缞绖衣,面深墨,持易冒一书,长跪而涕泣曰:吾父易箦时,执手叮咛,谓所著书为我也,序者必楚中王先生,我是以恪遵遗命,来求先生,先生幸勿辞。

余闻其言而悲,又何忍辞。

余窃叹易学至今日,不绝于不学易,而绝于学易者,恒多矣。

夫学易宜未绝也,绝于不易,其易而窃异端之术以为易,其为绝也,孰甚焉。

程子传易,本之王弼,弼则出之费直,朱子本义,本之吕伯恭,古易则本之田何,未尝以非易言易也。

元如之学易也,谓其辞有尽而其象无穷,每占一卦,观其爻象贞悔阴阳动静,而人之终身吉凶悔吝洞若观火,以是声名藉甚,甚有越千里以来求一言而去者。

而元如益不敢自多也,日惟观象玩占以自体验。

嗟乎,吾党有人致身通显,侈然以名士自居,人有举其所治经大义以问,而尚不能默数其章句者,况能悉意义之精微乎?元如之所以不可及也。

且今日之患,学士大夫以通经学古为迂,而好驰骛于词章声华,以鸣得意。

即学易者不泥于数,则拘于理,未有得于意,言象数之外者。

夫儒者不能传其易,而使传易者乃在一肓废之人,是尤可悲也。

已书将成,旅堂与元如相继殂谢,人以为奥义密理,不能为天地秘藏,或其泄机已甚。

余谓学易寡过,思虑所及,通于鬼神,未闻天道禁人之觉酣于义理也。

书将成而溘然长逝,亦朝闻夕可之义也哉,不然元如之终也,语不及私,拳拳以此书为念,岂好名哉?其平日心力之所至,窃恐后世不得其传,故不自为虑,而为人虑也。

然则元如谆切属余之意于是乎,慰矣。

康熙三年仲秋楚江安史氏王泽弘撰易冒顾序尝阅史至管公明善易者,不论易之说,谓是答何邓之邙訑言耳,今观程子著书而始信。

夫程子垂簾虎林市上,辨吉凶论悔吝无非易也,而易冒一书,则不尽论易,无非易者理从易出,易之外无理。

不尽论易者,易从数显,数之用非易,然则何云易冒哉?悉是书者,可以善易,书盖为易而说也。

若夫生生之谓,易通变无方,而引伸触类以穷神达化。

圣人原不使人枯槁于彖辞爻象间,而遂谓之易也,故系辞曰:冒,天下之道,冒,覆也。

天覆乎上,而七曜五行春秋寒暑人物化育散见于中,皆不谓之天,而莫非天之事。

易统其纲,而甲子六神变互反伏与诸星世应九十一之旨,皆未始聑言易,而莫非易之事。

是程子之书不论易,而精于言易者也。

今人不察,每得焦氏诸人之书,秘诸帐中,遂谓道在是矣,乌知此中奥衍有若是哉。

程子为当今管郭,有勿占,占则应,如乡户外趾相错,日既昳,有不及叩而返者,如是二十余年以为尝。

至四十时抱疴键户,忽忽机动于中,遂得数见兆,因而发愤著书,穷极要妙,自谓能补前圣之所未备,极深研几,盖三年而书始成。

书成,程子即谢世去。

然则占墨视拆,程子虽欲秘之,有所不能秘。

昔郭参军有青囊书九卷,门人赵载窃去,未及读而火焚之。

似乎独得之秘,为造物所忌,程子不死于未著书之前,适死于方成书之日,苟非天以此道绝续之,会令程子继往哲,开来学,恶观其有传书乎?余友文翎高子于程最称服膺,余因得尽读其所著书,且以叹程子之善易,而又天纵之以论易也,则视易冒一编,虽谓程子未尝死亦可矣。

康熙甲辰秋七月既望钱塘且巷顾豹文撰易冒陆序余总角时闻新安有元如程先生者善卜,隐居吾杭城西今,车马阗骈如市,日既晡,不得下簾休息。

余友旅堂胡子亟称其人,尝从而窃窥之,其状貌魁梧,言谈若河注,心知其非日者卜筮之流矣。

此元如徙郭外与余比闾居,交益密,时时过从闻其绪论,虽老生宿儒不能及,私念京焦管郭精易数,有声著述,元如以瞽目博洽若此,非夙有神解,何以至是?余攻举子业,所习仅易书训诂,每观元如卜,其称引繇词与本义无殊旨,靡不奇中。

人曰:元如精于数,秘而不泄,特廲其辞于常谈耳。

元如笑应曰:圣人穷理数,为理用,后贤极数理,以数彰,理数岂有二哉?考亭谓孔子以义理说易,是象数已明,不须要说,今人不知象数而妄言易理,亦复何当?然人知理之示人者显,数之告人者微,不知数之微者,其变有定,而理之显者,其应无穷;吾幼遭废疾,不获探索圣人穷理之原,以极数之委,幸遇星元师及枯匏老人,深究圣贤书数而寻诸理,庶几幽明,死生进退存亡之道,其亦可坐而照也。

余知元如殆得道之士,虽季主君平未必能过。

辛丑夏元如梦青衣吏二人,以樶召之去,元如曰:去无难,第卜筮之道,沿习糟粕,而未穷其奥,余得师传,欲立言以问世,操是心几二十年,而卒未就,奈何?吏人曰:吾为君请之,足了君事。

比觉,遂发愤著书,越三年而书成,属旅堂点次,点次甫定而旅堂逝,以其书授之梓,梓成而元如亦逝。

呜呼,立言传世,其功在人,元如抱斯志垂二十年,盖成之,若斯之难也。

朝闻夕死,不可谓非天为之,其书传,其人不死矣?余因是益叹数之有定,而圣人作易以前民用者,不可诬也。

若元如者,其为得道之士,而非日者卜筮之流,读易冒者,自有会心知,非余一人交深而私许之矣。

康熙甲辰仲秋西冷陆进荩思父拜撰易冒自序予世家新安之蟾豨,父映源公,业贾吴兴;母谢氏,生予多蹇,五岁而瞽于痘,先君谓予母曰:是儿早慧,今得废疾,不能受书学举子业,莫若令习医。

遂授医书,耳听心受,手训点画,到十岁,予告父母曰:为医之要在望闻问切,既不能望,术能神乎?乃弃而学卜,从日者家五六人,粗得其概。

最后从星元先师游,独尽其传,朝夕问讯,记忆控讨,相随五载,犹若茫然。

乃渐迁心音律奕棋之戏,将堕厥,业师戒予曰:夫学易之道,专则纯,纯则业,精乃入神,分则杂乱,杂乱则疏,疏乃不入;今汝学,分而不专,其能达耶?于是益发愤研求,屏绝外嗜,竭思废寝,以为天下之事亿兆纷纭,何以得一理贯通其吉凶,而后不惑?年登十八,始悟用爻是此是彼,随大随细,惟一用爻而求,诸吉凶乃得其柄。

如所谓老奴占幼主,必用父母,少君占衰仆,必用妻财,此以分不以年也;词讼凭官而后世应,以胜负决于听讼也;寿命凭用而后父母,以其享年也;科目先文而后官,廷试先官而后文,各有所重。

由此引申,则左之右之,无不宜之矣。

于是集旧闻,秉师说,本以心得,参以占验,纂述成书,为筮类五十篇,而内详三百七十有七问;复考圣人立法之所由,参研三载未得。

己卯之冬,偶遇楚来枯匏老人,聚首三月, 请益焉,乃曰:圣人不妄立法以教人,皆必有本,而具陈于百家之书,汝未能遍考,我一一授之子,子其秘之。

予曰:圣人立法,将以开后世之蒙,受而复秘,独得之亦何益耶?枯匏曰:是心可以为人师矣!前言探子尔;立言传世,功孰大焉。

于是复究先贤阐易之书数十种,立法四十一篇,计九十一章,卷分有十,列成卦成爻之由,立世立应之法,诸星何事而名,六神何事而司;随墓助伤,本凶而有弗凶也,绝生本吉,而亦有弗吉也;空破绝散,有真伪之分,飞伏互变,有轻重之取,岂执一义而尽之与?故黄金策言用化用则有用无用,其云化去是神忒也,伏吟之故尔,若化进神,安得无用乎?复曰太过者损之斯成,非云吉凶,断事之成合时也。

若曰用爻太过为不吉,则生扶拱合之语非矣。

卜易阐幽云伏藏不论旬空,可以言轻重,岂言不空耶?亦长于彼而短于此也。

卜筮元龟晴雨以世为地,应为天,京房以父母为天地,亦是于此而非于彼也。

补遗飞伏其七世皆伏本宫,而京房独以游魂飞伏不相侔合,如晋外伏艮而内伏乾,己酉世爻以丙戌为飞伏;如需外伏兑而内伏坤,戊申世爻以丁亥为飞伏,占之屡验。

然先师成书时,未得此学也。

即搜决鬼神多载,湖下之圣,六合之内,有土风名俗之相异,百世而下再成之神,但能以义理相揆,岂可实指其姓字乎?先师每谓予曰:生平之学,补遗缺是二端甚矣,著书之难也。

予荒陋管窥,敢言能备与惟所知者载之,不知者以待高贤之教我也。

予常终日凝思,久而不悟,春秋相继而未得。

逍遥子谓予曰:致虚守静,以观其复,灵明生焉。

密云禅师谓予曰:但会取本有。

吾于二师有默契,云古之人有以风占鸟占谚占,言语卜威仪卜政事卜是无卜,筮而知吉凶也,况著草金钱木丸之占,而必执同异相非乎?愚以为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其辞则异,其象则符,但告于著则以著占,告于五行则以五行占,告于焦氏则以焦氏占可也,其成卦成爻一也。

久思著书问世,以造门之问,日晐不遑。

年四十而疽发于背,始得杜门谢客,而草创之,历三年之久而撰藁粗成,就正于故人旅堂先生,先生与其同学见而亟称之,乃下榻草堂,重加删定为梓以行世。

嗟乎,苟有小补于世,则安敢逃于妄述之罪哉。

康熙甲辰岁仲夏朔旦新安瞽目程良玉叙